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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mmary: 棠真的初潮，二十岁的蜡笔，十四岁和三十多岁的除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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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断枝不见血，女知母亡未得灰。

01.

「真真！」

是棠宁在叫她，怎么可能，她已经死了呀，棠真不信邪，也不信佛，她祖母棠月影念着经文做白手套生意，利滚利来，地皮在众人手上翻来覆去，那钱也就弄得棠家名下的楼越来越高。

都是血，哪有爱？

棠真难得在噩梦叫出声来，她在质问她不称职的母亲，她的母亲就像风雨中摇曳的红玫瑰，红得似血，美得惊心动魄，露珠捶打在她身上，她只能被动地接受，试图将骤雨般的苦难化成滋养生存的珍宝。

呸！她啐了一声，她哪里敢真的吐出口水，她接受了二十多年良好家教，学国文习书法，棠月影还手把手教她水墨画，她用尽力气在自己心上剜了一刀，实际上她已梦游，拿起作画的蜡笔，那盒蜡笔是棠宁买给她的，她拿起其中一根红色的，朝洁白的画布狠狠地戳一个洞。

画布没有被戳烂，质地坚硬的木板抵挡着她的侵袭，不过棠真已经感觉到她的心有一个窟窿，噩梦过后缺氧的窒息感让她身子瘫倒在冰凉的木地板上，她忽然睁开眼，只有无尽的黑暗。

02.

她突然想哭，那盒蜡笔在抽屉中放得太久，包装纸已受潮，她在黑暗中举起，轻嗅到一股霉味，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初潮，棠宁恭喜她长大成人，她却讨厌垫上厚厚的卫生棉。

那天，棠府做了鱼吃，棠月影把鱼头分给棠真，棠宁恰好在此时说：“妈妈，棠宁来「那个」了，她长大了。”

棠月影听到，啪地一声放下筷子，鱼头瞬间掉在桌面上，她看有些无措的棠真咬着下唇，怒不可遏，脱口而出：“食饭嗰阵讲个做咩，咁嘢污糟。”

棠真终于知道那些体育课请假的女孩子们为什么那么支支吾吾了，只有棠宁觉得这是为之高兴的事，尽管她的伶牙俐齿咬不出「月经」两个字。

之后，棠宁与她手牵着手，风风火火地走出棠府，棠月影从来不拦棠宁「发疯」，除了最后一次她要带着棠真离开台湾，母女二人在一家火锅店落脚，棠宁给她点枸杞清汤底，将端来的整条鱼泄愤似的用筷子捣烂、通通丢进滚烫沸汤，只留一个完整的鱼头，她小心翼翼地夹到棠真的碗边。

她为什么要学棠月影，她没有对待自己的方式吗？这就是母女共性吗？

棠宁的举动让棠真想起方才棠月影恶毒生寒的话，她甚至都没拿筷子，手一挡，那块鱼头直接掉到地板去了。

好在鱼是杀好的，如果是要吃生鲜，那条鱼应该还在呼吸，鳃动不止，那才叫诡异，那才让棠真作呕。

她想呕，这又是什么情况，她没力气去想，干咳了几声，就晕过去了。

03.

她想起她十四岁的那个新年，那时候卓依婷的《迎春花》在粤语区流行，棠月影是香港迁来台湾的老人，这点风吹草动勾起了她的故乡魂，她叫人去买灌好的唱片，用留声机整天整天地放。

棠宁个性叛逆，棠月影用留声机，她就用录音机，还买了好几饼磁带，里面不只有这些所谓经典，还有年轻的偶像组合谈情说爱的歌，棠真路过棠宁的房间，透过窗户能看到她扭动着身体，陶醉在歌曲中，棠真本能地驻足。

棠宁才是那个无师自通爱和与享受的人，她根本不在意这棠府有多脏多可怕，只要是她在的地方，就会有快乐可言，棠真曾经这么想。

可她真的快乐吗，她难道就不该哭吗，她为什么不生气，为什么不逃离，她活该是祖母的名牌包？

想到这里，棠真咬牙切齿，可恨的血缘！棠宁要真是她的姐姐就好了，更平等一些，更可以不闻不问一些，毕竟她们都说，姐妹分道扬镳很容易。

她甚至可以不用对自己说抱歉，也不用说「为你好」，她要死要活，和自己有什么关系？

她是被祖母抛弃掉的继承人，是祖母做人头的牺牲品。

可棠宁是她的妈妈！棠真发疯了想，她好想回到二十年前棠宁的子宫里，拳打脚踢，把她折磨得承受不了，然后流产，这样她就不用出生了。

棠宁也不用当什么妈妈了，她连女儿都没做上几年，何苦要成她的妈妈呢？

04.

棠真三十多岁了，那个前任掌门人棠月影也死了好几年了。

这个新年，她一个人过，她代表着新的权力，她才不要让这些可怜的下人跟她这个孤家寡人守在棠府，都应该回家去，去享受平凡的团圆。

棠真回到自己少年时代的房间，一切的摆设都和从前一样，她躺在木地板上，屋子里亮堂堂的，她盯着要把她的眼睛晃出花来的吊灯，想象着棠宁在灯光下起舞。

她好像还没有真正地抱过她，在摩托车后座抱她腰的那种不算，她发育不算丰满的胸，她瘦削的下巴，棠真竟然又想她的那位妈妈了：

她死于毒瘾，死于壮年，死于海上，死于通天大火。

棠宁的确不快乐，但她企图永远把快乐的那一面留给棠真，

棠真心里的棠宁，从来就没死。

棠真张开嘴，她已经不讲粤语很多年了，九声六调放在旋律里，通通湮灭成音符：

“好一朵迎春花

茂盛艳丽春色雅

迎春花开带来了好年华

迎春花艳倍觉景致如画

花开富贵人尽畅怀

万事胜意无牵挂”

她唱完翻了个身，眼睛看到窗外，烟花一颗又一颗，热烈绚烂转瞬即逝。

Fin.